12月2日，凉风带来寒意，海口终于入了冬。但国贸书店在今年4月份就步入“寒冬”，连续8个月入不敷出后，在20周年庆的这天选择告别。这个海南读书界的地标、见证了国贸20年繁荣与喧嚣的书店正式宣布，预计在新年后关门离场。它将何去何从？或许后会有期，或许就此别过。
独立：“只卖自己喜欢看的书”
“书海”。江河海 摄
在国贸路28号，书店8时亮灯营业，玻璃橱窗上贴着一张“我们一起出发吧！”摩旅地图，透过窗口能一眼望见“书海”。一进店便看见右手边有一张黑色桌子。隔着桌子，店主孟波（自称老孟）在与书客打招呼、推荐书籍、指引方向……桌上有电脑、计算器各一台，余下入眼的都是书，地上、桌上、阁楼上，是一箱书、一叠书、一本书……汗牛充栋，令人欣然向往。店里的图书是老孟精挑细选后摆出的，20年来，他坚持不卖盗版书，引导读者积极向上的阅读趣味。
书店于1999年冬开张，今年迎来20周年庆。据说，书店从十多平方米增到现在的四十多平方米，面积变大了，老孟“只卖自己喜欢看的书”的“小心思”却一直没变。书店刚开业时，以贩卖杂志为主，后来老孟拿出自己收藏的绝版书销售，竟售卖一空。
在国贸书店，有人停留，有人流连忘返，还有人满载而归。书店最“吃香”的时期当数2001年到2006年，一天6个服务员都忙不过来。
老孟今年快50岁，是一名摩旅爱好者，书店微信公众号因此取名为“行走中的国贸书店”。老孟觉得，在书中、旅途中能寻找自我，有了自我，心情会坦荡许多，难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。此外，在摩旅中信马由缰地“游荡”一段时间，足以将积攒一年的负能量甩脱出去，重整旗鼓，继续坚持初心，守护书店。一路走来，老孟也曾动摇过：是放弃书店去做生意？还是坚守书店？最终，老孟选择坚守书店，因为它能让读书变得纯粹。
坚守：让读书变得纯粹
阁楼上的“书堆”。江河海 摄
在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一书中，主人翁霍尔顿梦想成为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，孩子们在麦田里游戏，他就站在悬崖边上，揪住那些不看方向便跑向悬崖的孩子们，使他们免受精神伤害，坚守道德阵地，永远纯真，不受堕落之苦。老孟亦想成为“麦田里的守望者”，保护每一个读者，坚守读书的纯粹。
海口国贸书店。江河海 摄
在老孟眼中，许多现存的书店随波逐流，其多元化的经营方式看似新鲜，但实际成功的不多。买金饰的人会去金店，读书的人会挑书店。含糖饮料与书是天敌，书店卖咖啡，卖不过星巴克，卖书，书又不专业，“挂羊头卖狗肉”的结果是把真正想要读书的群体赶走。居依·德波在《景观社会》一书中指出，景观的在场是对社会本真存在的遮蔽。孟波希望读者能在书中找到被景观毁掉的生活，即寻找真实，最重要的是寻找自我。
书店卖书，也拒绝“卖书”。较为晦涩的、不适合读者读的书，老孟会给出“不建议买”的意见。据说有人曾想在书店免费代销，老孟一口回绝。还有人想要一次性购买2000元的书籍，在了解到对方拿书充当装饰品的想法后，老孟毫不客气地回复一个“滚”字。
“书店完全按照我的个人意志去成长，不会妥协地变成‘他人’需要的书店。老孟觉得哪本书好，它才会出现在书架上。”老孟的独立书店是这样的：有自己独立的审美，不妥协于世俗眼光。而书店作为独立审美的载体，张维为的书籍要有，奥威尔的也要有，两者要同时存在，让读者自己做出判断。
作为店长，孟波把国贸书店打造成了海南读书界的地标性书店。许多旅客来琼的第一站便是国贸书店，并特意在书店附近预订酒店。还有一些常客在国贸书店选购图书。
失守：8个月入不敷出
20岁的海口国贸书店。江河海 摄
书店曾有一年里卖出超2万多册图书的好成绩，尤其在人文诗歌和经典文学类别的图书获读者青睐时，老孟十分欣慰。当00后在书店里聊起卢梭、尼采、克鲁亚克、托马斯潘恩等人时，老孟惊讶于他们知识面广的同时，也因书友中增加00后而感到开心。
“今年四月份，国贸书店已经门可罗雀，并且客流还在不断减少，近期也没有好转的迹象，继续开着营收只会更低。”老孟不禁感慨，恍惚了几年，如今突然发现书店没有赚钱，反而欠了十多万的应付账款，调查后发现，疏于管理、营业款的流失是其次，客流锐减才是主要原因。他认为，读者增量不足以支撑书店继续营业。
国贸书店曾出现在不少海口人的成长记忆中。书店推荐凯鲁亚、介绍海明威，激发中学生的阅读兴趣，培育本地市场，可惜的是，学生升学后，读者渐渐流失。书店，20岁的书店，陪伴着一批批孩子度过一个个四季，但他们离开后，书店依旧在那里，它成了一个纪念性符号，一个文化标识，一个城市地标，即便他们记得在书店的午后时光，记得《哆啦A梦》《老夫子》……阅读增量远远少于流失量，这既是书店的收获，也是损失——精心培育了乐于阅读但并不稳定的市场群体。
人们婚恋、生育要跟社会妥协，要步入世俗。在优先选择面包还是书籍前，大多数人会选择前者。读者优选面包而不是书籍才是实体书店面临的真正挑战。另一方面，在经营成本上，近10年间房租增涨了8倍，由原来的千元到现在的上万元。8个月的入不敷出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有网友说：“实体书店的日子越来越难，国贸书店是我走南闯北遇过的最喜欢的书店之一。”在流行的裹挟中败北，是城市的遗憾、读者的损失。
网友Ayuuu留言说：“书店陪伴了我十几年。小时候在自家斜对面的广场上学旱冰，下课后就去国贸书店看《老夫子》，直至书店关门。长大后，每一个来海口旅行的朋友都几乎被我带去国贸书店，它像是一个藏有宝藏的神秘洞穴。虽然毕业后留在外地发展，不常回海南，书店也去得少了，但听到结业消息还是深感遗憾，海口又少了一个值得推荐的好去处。多了一个令我怀念的地方。”
“要关门啦，轻松又沉重。”老孟的女儿小然解释道，关店可暂时摆脱高成本运营，而且老孟一天24小时里看店14小时，家和书店两点一线，简单的生活如同晨钟暮鼓的僧人，书店给了他自由，却也是束缚，或许关店能让他有自己的生活。20年来为一家书店忙碌，下决定关店心情确实沉重。
“22岁的女儿风华正茂，20岁的书店却如同迟暮的老人，即将走入坟墓。是时候说再见了。”老孟借用《查令十字街84号》里的一句话告别读者：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，请代我献上一吻，我亏欠她良多……
（文：江河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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